*私设众多

*普通人设定（意思是没有复仇者）

*时空不同

*其他不剧透了，你们看吧

【5】

 

“他是那种会邀请你去他家做客，却转眼间不见人影，留你孤零零一个人，两小时后才慢悠悠地回来，笑着亲吻你的脸颊给你道歉，让你完全生不起气来的混蛋。”

 

Alison一眨不眨地盯着Tony，秀眉微蹙，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解读出什么深刻的含义。对于一个虚构小说的角色来说，Tony对他的态度似乎过于私人了一点。这并不符合一个读者的身份，甚至于仅仅就她对Tony · Stark这个人这几个月的了解与分析，也不太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那么到底是什么促使他作出如此表达？

 

Alison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被轻易察觉的，那就是Tony一定非常中意这个所谓的“人物”。

 

“你很喜欢这个人？”Alisa刻意模糊了真实与虚构的界线，以此试探对方的反应。

 

“也许吧，这个人物挺有意思的。不过如果我是作者的话，大概不会希望有人会喜欢他。”悄悄探出的触角又缩回了壳里。

 

“为什么这么说？”

 

“奥丁森亲王可以说是传统意义上的反派角色。在作者安排给他的剧情线上，他基本可以看作是《哈姆雷特》里克劳狄斯的前身。一个自私阴险的弟弟，醉心于权利，渴望身为嫡子的哥哥的王座。他设计杀害他的哥哥，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扭转舆论风向，在权贵之间周旋，为了瓦解他哥哥的势力不遗余力，乃至不惜谋害有战友之情的同袍的性命。他还是个完完全全的渣男，将真心爱慕他的妻子视为棋子，玩弄她的感情，利用她的家族势力陷害他哥哥，再把所有的过错都甩在她身上，独善其身。”

 

“听上去的确是个手段肮脏的最佳反派人选。”Alisa了然地点点头。其实只要提及克劳狄斯，她就已然理解了“奥丁森亲王”是个怎样的人物，但Tony仍然进行了一番解说，这再度违背了一个读者的心态。通常来说，读者对于自己喜欢的角色，哪怕后者在书中再不济，他们在对别人描绘这个人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忽略他的“恶”，而尽力去夸大他的“善”，也就是会被世人喜欢上的“优点”，不管这些“优点”是他们挖掘，抑或是臆想出来的。虽然也不乏有热爱反派角色的读者，但不管世人如何看待Tony是个多么离经叛道的人，Alisa却知道Tony其实比他自己认为得还要正义。那么Tony如此滔滔不绝地描绘喜欢的角色的恶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既然你喜欢他，那么他的确还是有一些过人之处吧。”Alisa陈述道。

 

Tony的下巴抵在掌心，手肘支在靠椅把手上，视线偏移，微微向下，“嗯。的确。奥丁森亲王并不只是一个单薄的反派而已，他所犯下的罪行也不能完全代表他这个角色的存在。他很复杂。”

 

说到这里Tony沉默了，正当Alisa准备继续提问之时，他再度开口，“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不止是智力和学习能力，更多在于权衡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俗称情商高的那种人吧。即使是初次见面，他也能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性格、喜好、三观等等，从而掌控局面。我之前也说过，他有三寸不烂之舌，出众的策略和决断力，再加上压倒性的存在感，他是那种你绝对不会想在谈判桌上遇到的对手。”

 

“和你很像呢。”Alisa说。

 

“是吗？”Tony怀疑地扬起眉毛。

 

“是啊。不是谁都能在接受国会参议员的质询时对答如流风生水起的，你也是没有人想在谈判桌上遇到的对手。”

 

“我那是多年浸淫的结果，毕竟我19岁就开始管跨国公司了。”Tony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这算是变相自夸吗。Alisa在心里轻笑，“奥丁森亲王作为王子也肯定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吧。”

 

“谁知道。我俩要是真的在谈判桌上碰到，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听到这句话，Alisa诧异地眨了眨眼，有点难以置信。一向自信心爆棚的Tony · Stark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

 

Alisa还在琢磨Tony不寻常的反应，后者却已经翻篇了，“他喜欢文学。”

 

“什么？”

 

“文学。他喜欢诗歌、小说、传记之类的。特别是那种描写人性的，理智和情感互相挣扎的，他就更加爱不释手。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这个反派那么出色。他说文学是人类文明的基石，他喜欢从最基础的语言中梳理思想与逻辑。所以他看书总会看到最后，即使他不同意他梳理出来的结果，他也绝不会中途放弃。虽然在我看来完全是自找罪受。”

 

又或者是控制狂的表现。在这方面Tony对科学的执念和这位反派主人公比起来也算是半斤八两。Alisa心中暗道。

 

“不过他专注力很高，读书读得也很快，所以对于常人来说容易厌弃的问题在他那也不算什么。我猜，他读书读得那么快应该是由于他思维迅速的缘故吧。他真的是很难得能跟得上我的人啊。”Tony低下头，比起讲述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是怎么知道的？”

 

“嗯？”Tony猛地抬头，像是突然惊觉她还在这。

 

“你是怎么知道奥丁森亲王思维迅速的？”Alisa耐心地重复。

 

Tony挠了挠后颈，神色有些不自然，“猜测。每天忙碌于日常职责的同时还能谋划刺杀他哥哥，计策层出不穷，思维速度不快怎么做得到。”

 

“原来如此。”Alisa点头，但心里的累积的疑团却越来越大。她先开始以为奥丁森亲王是Tony剖析自身而反应出来的一种投射，不仅是因为Tony对于这个人物的观察和理解过于细致入微，还有两者之间显而易见的相似之处。但Tony是不会做如此深刻的自省的。况且Tony谈论奥丁森亲王的方式，那不是一个旁观者能做到的。Alisa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让她背后发凉的猜想：Tony认识这个人，不，他肯定和他亲密接触过，而且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短。所谓的虚拟小说人物不过是搪塞她的借口。

 

不对不对。想到这里Alisa轻轻摇头。如果他们真的认识，Tony之前对他作为反派角色的描述又作何解释？不管从新闻上，还是从Pepper那得来的内幕消息，都没听说过Tony身边出现过符合描述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Alisa很费解。这就像一个复杂且含糊的谜题，而来自于Tony更是让其困难翻倍。幸好，她一向喜欢解谜。

 

Alisa决定换一种角度出发，“那么，夜莺又是什么呢？是字面意义还是某个被指代的人？”

 

“啊，那个。”Tony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夕阳在天际蔓延，呈现出鸡尾酒一般绚烂的颜色，被橘色浸染的云层遮蔽了一部分沉淀的黛蓝天空，蜜金色垂挂下来，一层又一层，穿透玻璃包裹着他，细碎的尘埃形成通路在他周围环绕。他没有在看夕阳，视线聚焦在近处，他在看自己的倒影。“Alisa，你觉得安徒生童话里的夜莺为什么要歌唱呢？”

 

Alisa愣了一下，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啊？嗯……生物本能？”

 

Tony怔住了，接着回头望着她大笑出声，“你果然是跟我待太久了啊。没错，要是以前的话我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如此回答吧。”

 

“那现在呢？”

 

Tony安静下来，嘴角笑意未减，眼角眉梢都温柔了起来。看着那样的他，Alisa无法呼吸，心律不齐，体温瞬间拔高了几度，她努力按耐才忍住想抬手摸摸自己耳朵的冲动，“现在，我觉得那一定是因为夜莺想被找到才昼夜不休地歌唱吧。”

 

 

 

 

【6】

 

暮鼓已然敲响，两个身着轻甲的骑士从树林一路疾驰向城门，守门的护卫远远看到两位就跪了下来单膝跪下，直到他们经过才重新站起。大街小巷或走或停的人们在他们经过时无一不躬身行礼，展示他们对两位尊贵王子的敬爱。他们在快到达王宫门前才减缓了速度，等待已久的两名侍卫快步上前从两位王子手中接过缰绳。

 

“亲爱的Thor殿下，你们可回来了，陛下刚刚才问起你们呢。”其中一个侍卫抬起头对白马上健壮的金发男人说，在看到男人手中蕴含着神秘力量的神锤时敬畏地垂下眼。

 

金发男人，阿斯加德的大王子，穿着黑色长靴，银色轻甲包裹全身，黑色的硬皮甲覆盖在躯干上，身后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威风凛凛。

 

Thor目视前方，笑容热烈如盛阳，声音洪亮如雷，“难道你们没告知父王我们去打猎了吗，这都是为了出使约顿海姆做的准备。”

 

“当然了，陛下对此开心不已，称赞您英勇有加呢。”侍卫高声迎合，仿佛自己也与有荣焉。

 

行在旁边稍后的黑马上另一位王子发出一声嗤笑，他是阿斯加德的二王子。披散在肩部的长发黑如鸦羽，一双冰冷的绿色眸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街道。不似他兄弟庞大的身形，他瘦得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刀，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便服，只在手臂肩膀与前胸戴了金色护甲。这也是他和他的兄弟不一样的地方，Thor天生孔武有力，靠蛮力冲锋陷阵，而他则多半出敌不意，一招制胜，两个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在一块狩猎时倒是能互帮互助。

 

Loki调笑地瞅着走在Thor前头的侍卫，“瞧瞧，哥哥，我们这有个喜欢溜须拍马的谄媚小人呢。称赞你倒是有可能，但从何时起父王也有‘开心不已’的时候了？看来我们与父王这二十多年还比不上一个在王宫里待了一月有余的小侍卫。”

 

Loki口中‘在王宫里待了一月有余的小侍卫’白了脸，僵硬地低下头呐呐不语。而走在Loki身旁的那一个一直目不斜视静默地走着，只在这时朝同伴投去同情的一瞥。

 

Thor扬声大笑，朝Loki摆了摆手，“行了，别逗他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懂什么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我就那么几个侍卫，你可别把这个也给吓走了。”

 

“原谅我，”Loki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作为你未来的谏言者，我有理由替你怀疑所有接近你的人的意图。”

 

Thor摇头，“然而我还不是国王，你也不是我的谏言者，你无须太过小心翼翼。”

 

Loki轻哼一声，“如果我真的小心翼翼的话，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让Fandral成为你的朋友，你可知道他昨晚又让哪一位良家少女碎了心？”

 

Thor兴味地看了他弟弟一眼，“说得倒是冠冕堂堂，那与窃贼浪士狼狈为奸，奸狡诡谲口蜜腹剑的又是谁？”

 

“哦那个，”Loki无辜地眨眼，“想必是善待于你的忠实善良之辈。”

 

Thor不置可否，只是无奈地摇头。两人在临近大殿的广场处下马，Loki的随从上前，“殿下，王后陛下要我告知您，药草准备好了，请您前去拿。”

 

Loki点点头表示明了。

 

临走前他转过头看向Thor，后者会意地点点头，“我会让Volstagg和Hogun把那匹银狼留给你的，放心吧，兄弟。”

 

“哦不，我才不在意这个，我是说让Volstagg把战利品运回来的时候小心点，别把那些漂亮的皮毛毁了，据说约顿海姆的王室最爱厚实柔软又闪闪发亮的皮毛。”

 

Thor嗤之以鼻，说起他们阿斯加德长达数十年的宿敌，他的声音中满是轻蔑与怨愤，“我才不关心他们喜欢什么。”

 

“别这么说，我们既是为了和平而出使约顿海姆，就要表现十足的诚意，这都是为了我们边境人民的生活着想。”

 

“当然了，当然了。”Thor敷衍地应道，冲Loki摆摆手，“行了，你快去见母亲吧，别让她好等。”说完转身大步离开了。

 

Loki耸耸肩，转头朝阿斯加德的王后Frigga的宫殿走去。

 

 

 

 

Frigga的海之宫是王城中最美的一处地方。

 

艾尔夫海姆出于对阿斯加德王后的敬爱，为她打造了一座永不凋蔽的庭院。高高挺立的郁金香，团团锦簇的绣球花，迎风摇摆的铃兰，鲜艳瑰丽的蔷薇，还有裂开的石榴露出内里的红心。藤蔓攀爬而上的棚架上悬垂着青绿色的葡萄，在明亮的日光下，更加晶莹剔透。苹果树的球形花苞也一个个打开，白色的花瓣边缘浸染着淡淡的红，嫩黄的花蕊颤巍巍地探着头，微风飘过带来阵阵清香。

 

Loki一步步踏上石阶，视野中已能看见飘荡的白纱，身着金色华服的Frigga已经微笑着等在门前，式样繁复雅致的长裙上绣满了银花，她的金发一半盘在头顶，一半自然地垂落至胸前。

 

随着距离的缩短，Loki生人勿进的冷漠与自矜也在寸寸瓦解，他不再是阿斯加德高贵的二王子，只是母亲的儿子。

 

“母亲。”Loki低头问好。

 

“回来了。”Frigga伸出手摸了摸Loki的脸，如儿时一般牵着他走进殿内，“狩猎怎么样？”

 

“挺好的。今天运气不错，遇到了围猎的银狼群，母狼和小狼留下了，只猎杀了几匹公狼。皮毛质量都是上乘，这样一来出使约顿海姆的赠礼就都准备妥当了。”Loki恭顺地回答。

 

“你啊。”Frigga无奈地轻叹，“跟约顿海姆无关。我是在问你，狩猎开心吗？”

 

Loki顿了一下，今日首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开心。”

 

“没有和Thor吵架吧？”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之前议会上意见不合便赌气不理人的是谁？”

 

“那是Thor自己理亏还不听劝的问题。”

 

“你啊。”Frigga轻笑。

 

Frigga领着他在内厅的象牙椅前坐下，倚靠着柔软的坐垫，接过一旁侍女恭谨呈上的果酒。他们聊着日常琐事，一起因为Thor曾经干过的蠢事哈哈大笑，交换对过往和时事的诙谐评论。他们就像世间任何一对平凡母子，享受彼此的陪伴。但堂堂阿斯加德的王后从不平凡。风华绝代，雍容大度，世间任何具有思维的生命都臣服于她。被神明眷顾的她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通晓过去与未来，享有探知森罗万象的特权。但她从不为了自己的利益滥用这一特权，而是保护不可泄漏的天机，这也是她被人民敬重的原因之一。

 

他由衷地为拥有Frigga这样一位温柔又强大的女性作为母亲而感到骄傲和幸福。他唯一的不幸，是他并非Frigga的亲生儿子。传言他是父王情妇的儿子，又有一说他是父亲从战争中带回来的遗孤。真相不得而知，但很小他就明白他是不被看好的存在。他不是Thor那样勇往直前又光明磊落的人，像太阳一样熠熠生辉，驱散所有阴霾。他原本以为只要像Thor一样就好了，只要模仿Thor他就能获得同等的宠爱。但那些似乎永远无法改变的另类目光和窃窃私语残忍地在他的人生中劈下一道无法逾越的分水岭，无忧无虑的童年离他而去，从此他学会了憎恨。憎恨的第一个人就是Thor，即使他和自己一样也被蒙在鼓里，但仅是他是母亲真正的孩子这一点就足以令他产生无穷的怨恨。那怨恨被常年累月地被积攒，被滋养，几欲将他吞噬，是母亲温柔的目光和拥抱才把他从深而盲的渊薮中拉扯出来。如果不是她的话，如果不是她，也许他早就……

 

“Loki，想什么呢，怎么愣神了？”Frigga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啊，没什么，母亲。”Loki面不改色地撒谎，把捏出裂痕的茶杯轻轻放置在桌子上。

 

不管Frigga有没有看出什么，她没有表露出来。挺直脊背，她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许，“现在我要跟你聊聊关于约顿海姆的事情。”

 

“是什么？”

 

沉吟片刻，她复开口，“约顿海姆有一位适龄公主的事，你知道吧？”

 

“嗯。”Loki点点头，一时之间不明白Frigga提起约顿海姆的公主是为何，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父王打算让我们与约顿海姆联姻？”

 

“是的。”Frigga低头饮了一口茶水，“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Loki思索了一会儿，“我们和约顿海姆有世仇，长年战争对于两国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特别是边陲人民。也许联姻不失为一件帮助两国走向邦交的解决办法。约顿海姆的王怎么说？”

 

“书信上他也表示赞同。”

 

“嗯，看来约顿海姆的王也不想继续战争了。”但也许这是陷阱也说不定，毕竟Thor和他都被选为出行使臣，如果被包围，他们会很难逃脱那片冰荒雪原。Loki默默思索。

 

“关于Thor要多劳你费心了，他很可能会反对联姻。如果他反应剧烈，到时候只有你能阻止他。”Frigga握住Loki的手，担忧地说。

 

Loki诧异了一瞬，但很快他的胸膛被狂喜充满了。难道Thor是这次和亲的人选吗？等一下，如果Thor是这次和亲的人选，那么一个娶了约顿海姆公主的王子，若想即位势必会遭到议会那群老顽固的阻挠，这可能是他的机会也说不定。

 

按耐下砰砰跳动的心脏，他反握住Frigga的手，“我明白了。”

 

“谢谢你，Loki，辛苦你了。”Frigga呼唤侍女，“你之前让我准备的草药，我已经备好了。”

 

身着白纱的侍女端着木盆走了进来，Loki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接过，翻弄着，心中默念草药的名字和数量。

 

“最近做了什么美梦吗？”

 

“嗯？”Loki漫不经心地回答。

 

“能让你不惜用上这么多保护魔法的草药，那一定是很美好的梦境吧？”Loki听闻转头，Frigga笑意盈盈地立在那里看他。

 

他低下头凝视着草药，脸上浮现出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温柔笑意，“嗯，是的，很美好的梦境。”

 

 

 

 

Loki穿过回廊，刚一步入门内就发现阅览室被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巨大机械工具堆满，家具全数移位，书籍也被扫到一旁的角落，塞不下的东西干脆被移至空中，可怜兮兮地悬浮着。整个房间凌乱得像是被飓风席卷过，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只有男人坐落的地方是干净的，只身在房间中央，如同身处风眼，被称之为“全息投影”的蓝色发光曲面围绕在他周围，像一堵墙隔绝了所有混乱。

 

“我看出来你把这重新设计了一遍，还有什么地方是您想要改动的吗？”Loki嘲弄道。

 

Anthony漫不经心地偏头看了他一眼，朝他扬起手，催促他，“快过来，驯鹿游戏，我需要你。”

 

若是其他人敢对他用这种命令的语气，死一万次都不足惜。Loki踢开挡路的障碍物，步履悠悠地走到Anthony身边，以一种屈尊降贵的姿态弯下腰，一边打量蓝色光屏上潦草的字迹，一边懒懒地开口，“找我？”

 

“嗯哼，”Anthony拉住Loki的手，把他拖到身边坐下。他快速地点击几下屏幕，眼前一个奇怪的机械开始运作，很快屏幕上出现不断流动的数值，“我在测量这个世界的引力。引力解释为什么一个物体会坠落在地上。但你应该从我们初次见面时就知道，引力在这个世界似乎并非常态，而是可变化的。物体不仅可以依据我们的命令飞上天，还可以停滞在空中。但后来我明白了，那并非违反了物理法则，它只是被扭曲了。它很敏感，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这个世界的物理法则依据我所相信的而变动，所以我需要你。还记得吗，你叫我名字的时候，空中的物体都掉下来了，证明我们的存在本身能让这个世界恢复常态……”

 

Loki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前方的机械仍在发出嗡鸣。很快Anthony的声音也跟着融入进背景的白噪音中，他开始走神。这不能怪他，与其说Anthony是在为他讲解，不如说这只是他用来梳理思路的自言自语。他并不需要回应，但某种程度上他又需要注意力，Loki猜想这也许是来自于现实世界的坏习惯。也许在那个世界里有一个人也如他此刻这般安静地陪伴着Anthony，只在适当时候或是Anthony询问的时候才插上几句话，Loki忍不住好奇那个人对Anthony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和Anthony已经认识将近两周了，但算上他们在梦境中的时间则要更久。Anthony发现梦境和现实有时间差，而随着他们进入梦境的次数越多，时间就被拉扯得越来越长，直至今日仍在不停地发生变化。在Loki看来这是彼此身体里的魔法回路进行联结并产生共鸣的结果。但鉴于Anthony质疑一切的态度，他完全不接受这样简单的解释，并且迅速开始着手于各种实验。依照Anthony的测量结果，从进入睡眠到苏醒这段时间，现实的一小时相当于梦境中的一个月。尽管现实里他们或许只认识了两周，在梦里他们已经度过两年多的时光了。

 

他到底是如何从这段被迫的二人时光中幸存下来的？Loki毫无头绪。

 

“你有在听吗？”耳旁传来Anthony有些不满的声音。

 

“在听。”Loki懒洋洋地回答。Anthony左手还拉着他，右手撑地的跪姿有点别扭，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屈腿坐在Anthony身侧，近乎半个身子倚靠在Anthony身上。

 

“你没有。你在走神。”Anthony斩钉截铁道。

 

Attention whore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attention whore还特别敏锐。Loki从善如流地简单总结了一下Anthony刚刚所讲的理论，“你看，我真的有在听。”

 

Anthony眯着眼睛打量他好一会儿，而Loki作出他最好的无辜表情，“好吧。”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回屏幕上，“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也许。”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也许。”

 

“让我猜猜。嗯……你那个惹人厌的哥哥今天骑马摔断了腿？”

 

Loki哼笑了一下，看来Anthony的确在他身边待太久了。“那确实是好事一桩，但不，他的双腿还健在。”

 

“真遗憾。”

 

“没错。”

 

“让我想想……你终于成功谋杀了大胡子吃货、渣男骑士和‘三无’男，并且完美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Loki把额头抵在Anthony肩上闷笑，“我需要担心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吗？我听上去像个冷血的刽子手。”

 

“别担心，你有张漂亮的脸，而颜值决定一切。”Anthony打趣道。“所以你下手了吗？你有没有尝试我给你推荐的化学试剂，相信我，那种成分的试剂会让尸体溶得连渣都不剩，没有人能查到你头上。”

 

“现在该是我担心身边坐着的居然是一位犯罪大师了。看在我们相处这么久的份上，如果你想谋害我，可否在下手之前给我一个善意的提醒？”

 

“拥抱命运给你的馈赠，别想着逃之夭夭。”Anthony唱歌般吟诵道。

 

“名言警句，不愧是你。”Loki点头，“现在你用完了两次机会，你觉得你有把握在最后一次机会中赢得胜利吗？”

 

“我还以为我们这是无限机会赛制。我有使用场外求助的权利吗？”

 

“不错的尝试。可惜我们这有场地限制。”

 

“该死！好吧，最后一次机会。我有主意了，我确定这是正确答案，让你心情这么好的原因是，”Anthony嘴里哼着调，手里打着节拍，Loki猜测他在模仿那些被称之为‘问答节目’的背景音乐，“一个集帅气与才华于一身的……我。”

 

Loki放声大笑，余光看到Anthony也回过头笑着望他，眉眼弯弯。这真是太傻了，傻得让他忍俊不禁，傻得让他无可奈何，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只会在梦里出现，只会当这个男人在他身旁时出现，而他不知何时开始欢迎甚至庆幸这样的时刻。

 

“是的，是你。”Loki终于从让他腹痛的笑声中缓过来，咳嗽着说。

 

“我就知道。”Anthony转头看向光屏，“数据出来了。别跟我说话，大人要工作了，乖孩子自己玩去。”

 

Anthony绝对在用他的原话对付他。Loki本意是嘲讽，但笑意让其威力大打折扣，“那么我猜下一次阿斯加德的长夜降临时，长成大人的你不会再粘着我不放了。”

 

“你们图书室建得跟鬼屋一样又不是我的错。”Anthony不开心了，似乎仍然在为他当时的行为感到窘迫，“你保证过不再提的。再说了，你们的长夜完全不正常，又不是在南极圈，气候地理上完全不符合原理。”

 

Loki不知道‘南极圈’是什么，但他很早就学会了不去追问，Anthony在探讨科学知识上，非常执着且完全不懂得见好就收。

 

“容我善意地警告，如果你一直攥着我不放，当我过于无聊，我可能会不顾后果地打扰你。”Loki晃了晃Anthony握着他的那只手。

 

“我告诉过你，我需要你。我们的存在能保证空间恢复常态。如果你离开了，实验结果出差错怎么办？”

 

这理论听上去可疑的牵强。但Loki不打算辩驳，他的下巴抵在Anthony的肩上，看着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大展身手。他不会承认，但他确实在Anthony身边感到惬意。

 

但实际上，在达到现在共识之前，他们的花费了相当漫长一段时间磨合。他们都是领地意识非常强的人。优越的生活和充满棱角的性格，令他们对超出舒适圈的任何事物都吹毛求疵到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Loki是个注重整洁的人，而Anthony显然和他相反，天知道他们为了这种小事吵了多少次架。可惜这个空间的法则不给他们强行离开彼此的机会，他们不得不找出和平共处的办法。幸好Anthony是个聪明的人，如果他像Thor一样愚蠢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为了分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个空间还有一个不便的法则是唤出对方的名字会让一切魔法暂时消失。这个空间本体来说只是梦境而已，是魔法让这个空间成为Loki和Anthony随意操纵的存在。就像停在空中不会坠下的花瓶，是魔法才能具现化Anthony所需要的那些用于实验的仪器。念出对方的名字会让魔法消失，在曾经的几次意外和互相伤害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对方名字的替代品。Anthony得偿所愿被称之为Tony，一个基于法则逻辑的小小作弊行为，而Loki则得到了一堆不知所谓的外号。他不是没有抗议过，然而当始作俑者是个跟他同等程度热爱恶作剧的人时，他很难改变什么。

 

在跨越困难（或者说，忽视困难）后，他惊异地发现Anthony在很多事物上和他志趣相投。比如他们都对愚蠢的人忍耐度极低。比如他们出老千的手法都相当高超。比如他们都在自己的喜欢的事物上展现出极高的专注力，达到一种废寝忘食的程度，科学之于他就如魔法之于Loki。比如他们都经不起激将法，并且都执着于成为一场赌局中胜利的那一方，不管赌注是多么无理取闹。比如他们都喜欢开不合时宜的玩笑，对于挑战对方的极限情有独钟。Anthony的理解力保证他在对魔法毫无所知的情况下，还能迅速吸收Loki告知他的法则，数日之后便激活了体内枯竭的魔法回路（至少是在这个空间内，在他看来Anthony世界里的魔法元素微乎其微，激活魔法回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速度之快令他咋舌。有时他甚至觉得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虽说Anthony的一些不良习惯让他迅速打消了这个看法。他开始喜欢和Anthony一起的生活，甚至是可以说享受。他入睡前有多期待，醒来后就有多失落。

 

Loki微微拉开距离，偏着脑袋凝视Anthony专注的侧颜。为什么Anthony会是这样一个人呢？为什么看着这个人的侧颜，他会感到无穷的喜悦？为什么会让他感到喜悦的人，会被神完美地打造出来，并且带领到他身边？他想起儿时的自己曾无数次在孤独的黑夜里哭泣自己被神遗弃，而今天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被神眷顾的存在。

 

他所有的东西都是被分享的，父母的爱是被分享的，身份是被分享的，同伴是被分享的，甚至连回忆都是被分享的。那个叫Thor的男人，他的哥哥，就像寄生虫一样，自出生以来就不由分说地分享着他的一切。甚至连Loki亲手打到的猎物，身上的皮毛也一分为二，一半做了Loki的围脖，另一半则被Thor拿去做了手套。Thor只觉得分享是兄弟之间亲密的表现，根本不在意对方愿不愿意给，或者愿不愿意要。因为是兄弟，所以理所应当地共有，完全没想到Loki从小到大心里因为他那一次又一次所谓亲密的表现，将他恨了个彻底。这个世上只有他的武器是他自己的，那两柄短弧刀是他偷偷向矮人族学艺后，亲手为自己锻造的，独一无二只属于他。而现在，还有Anthony。这个突如其来闯进他生命的家伙，与他被Thor分享的世界毫无干系，在这幻象一般的梦境里，像是只为他一样存在着。Loki看着Anthony在自己身边忙碌着自己的创作，一只手上下翻飞，越看越顺眼，连他对自己爱答不理这样大逆不道的态度都不在乎了。

 

“出来了！引力数值还有其他……”Anthony突然大喊一声，狂喜溢满他整个面庞，但很快兴奋和满足如潮水般退去，他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疑惑，“等一下，这些数值很不正常，理论上只有黑洞或虫洞有这种数值，难道我之前的假设真的是正确的……”

 

Anthony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了。Loki无可奈何地扯了扯他的手，“很不想打断你的头脑风暴时刻，但以免你忘记了，你身旁还坐着个人呢。顺便一说，恭喜你，也许你终于能拿到你们世界所谓的‘诺贝尔奖’了。”

 

Anthony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不在乎，我已经有了。”

 

Loki挑起眉。如果诺贝尔奖真的如Anthony给他介绍的关于那个世界的书籍里所说的那么厉害的话，那么Anthony此刻的态度证明他在那个世界一定是个连这种荣誉都能不屑一顾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然，能被阿斯加德二王子赏识的人在哪个世界都不会混得太差。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弄清楚这个空间？”Loki好奇地问。

 

“因为我在找寻我被带到这的意义。”Anthony耸耸肩，就像这个问题的答案再理所当然不过，“如果我命中注定进入这个空间，我当然要搞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个空间是谁放在这的？为什么我会进入这里？是被选中的还是随机的？别说这是什么神的旨意，首先神是什么就很值得怀疑。也许神只是一种我们尚且不得而知的另一种高维生命形态，那么当我解锁了这个空间的奥秘后，我们能与它们交流也说不定。”

 

Loki沉默了一会儿，“但这并不是单纯的求知欲，是不是？你在害怕。”

 

“难道你就不害怕吗？被突然而然地放置在这个空间，除了遵循这个空间的法则毫无他法，无法自由地选择进入或是离开，你就一点都不会感到不安吗？”Anthony认真地看着他。

 

“我不会。”

 

“因为是魔法。是吧？总是魔法。对于你来说，魔法就是一切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完全不够，就算它是这个空间存在的理由，也远远不够。”Anthony看起来有点沮丧，“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遇见吗？你不会想知道我们相遇的意义吗？”

 

Loki坐正身子，直视Anthony把迷茫掩盖在决心之下的眼睛，“你总是想找寻意义，但就算我们的相遇根本毫无意义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能够坦言你人生中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吗？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魔法存在，它不会像你的科学一样给世界上所有的现象一个清晰的解释，但它存在于我们之间这方寸之地。它不会明确地告诉你，这个空间为什么存在，我们为什么相遇，你可以有自己的解读。是否有意义取决于你。你来决定这一切是否有意义。”

 

Anthony看着他一动不动。Loki看得出来他很困惑。他需要时间，而Loki会给他时间。他晃晃手指，一本书被召唤到他身边，那是Anthony之前推荐给他的莎士比亚戏剧。Anthony说他会喜欢，而他确实很喜欢。

 

他还没能看完一章节，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扯了扯。Loki抬起头，看到Anthony一脸得意地朝他笑，似乎完全把之前的困惑与不安抛之脑后。

 

“把你的能量传给我。”Anthony一边说，一边再度扯了扯他的手示意他。

 

“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你最好正视我的信仰，至少称呼它为魔法。”

 

“是是，老师大人，把你的魔法传给我。”

 

Loki闭上眼睛，聚精会神，魔法顺着指尖传送进Anthony的身体中，他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转变在发生，他的魔法几乎被Anthony所要做的事抽走了大半。这很危险，Loki皱起眉，他之后需要对Anthony再好好教育一下魔法安全问题。

 

Loki睁开眼看着Anthony兴高采烈跃跃欲试的神情，感到十分困惑，“你做了什么？”

 

“你会知道的。跟我来。”Anthony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拉着他往外走，力道不容置喙，他不得已只好扔下手中的书。跟着Anthony穿过回廊，跃下楼梯，一直到大门前。

 

“我以为上一次你试图冒险，结果在白雾中迷路了三个多小时。而我还没得到那次拯救你而应得的感谢。”Loki质疑地看着Anthony。

 

“好啦好啦，”Anthony晃了晃他的手，像是一种变相的撒娇，“这次不会了，我保证。”

 

“你保证？”Loki玩味地重复，他现在真的对Anthony想要做的事感到好奇了。

 

没有回答，Anthony伸出手贴在大门上，脸颊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你准备好了吗？”

 

“为什么准备？”Loki下意识询问，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大门被打开，视野无限延伸，前方的景色是他一生都不会忘却的震撼。

 

“欢迎来到纽约大都市。这是我的世界。”

 

TBC

*attention whore：喜欢被关注的人，中文有个词是吸睛逼好像？但是有点难听，我又没找到其他可以形容的词，所以就上英文了。

*魔法回路：这篇文的基础设定之一，每个人都有，但只有在有魔法的世界里才有可能被激活。对于这个我有一套理论，但情节来说关系不大，就不赘述了。

*梦境空间：空间的一部分设定来自星际穿越。

这篇文的现况很令我无语，就越写越长，这一章重头戏还没到已经万字了，我还以为能上中下搞定，是我太天真。